▲陈达达,“帕米尔的孤独旅行者”
他把自己走过的路,都写在了脸上。
在一家酒店并不宽敞的大堂里,我们谈到了广义的西域,而不仅仅是新疆。这是北京深秋的一个下午,遍地黄金般的落叶。他也算是文旅地产的“前辈”了,住酒店却从不挑剔,或许这也是他多年独行西域养成的习惯。
那些山川由一些陌生的名字保管着。这是他的旅行版图,高海拔,少人烟,还有地缘政治的不可抵达性。即便在今天,该怎么去,恐怕还是一头雾水。在当年,他更是找不到可以打听的人。在没有路标的地方,在高原之上的高原,一个人要把探险、考古、地理考察结合起来,这是怎样一种“个人英雄主义”的极致体验?
西域,有广义和狭义之分。狭义上指中国新疆,广义上则包括如今中亚多个国家在内的一个独特的历史地理单元。历史上的那个“西域”,四方来会,八方共处,是世界上最热闹的文化集市,各大文明沟通的巨大平台,人种基因的熔炉。
传说有人曾问历史学家汤因比,如果生命能够重来一次,最希望投生何处?他说,当然是中国古代的西域。而如今,特殊的地理人文环境,“欠发达”的经济发展现状,使它更像一个沉默者,存在感极其微弱。人们难以想象它曾经的辉煌与灿烂。
陈达达,出生于年,以玄奘为一生标榜的旅行家,沿着斯文·赫定曾经的路线,多次孤身深入这广义的西域。多年过去,他收集和研读了无数关于帕米尔高原的论著,自己也编写了几十万字有关帕米尔高原古丝绸之路的论文。年,他把在帕米尔高原今塔吉克斯坦一带的游历与观察,写成《一个人的西域——葱岭·帕米尔寻踪》一书。这是他的“一个人的西域”系列中的一部。
“差不多就四本书,至少六十岁之前全部完成。”
他是一位文旅规划设计师。从体制出来后,他一直在重庆的知名企业担任高管,“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我身上有‘匪气’,因为在地产、商业项目的工作中需要跟各方面打交道,上至政府部门,下至包工头,你必须要有‘匪气’。尤其是有时候你还得跟那些工人在一块喝酒打牌,在项目建筑工地现场管理,尤其如此。”
某种角度而言,这其实也是一笔财富,一种造化。有人说,在中国,所谓的企业家精神,就是不循规蹈矩,就是破坏规则。我认为,这对他的探险生涯帮助极大。
“我刚好就是从一个探险者的角度去验证前人所走的路。中国人不喜欢探险,比较保守。学校教授们去不了我去了,他们吃不了这个苦我吃了,我反过来非常认真地死抠历史文献,文献好办,我到处找,勤能补拙嘛。”
我们也提到多年间数次深入亚洲腹地的旅行作家、《失落的卫星》作者刘子超。他们之间也是朋友,但两人有很大不同。刘子超对这个世界某个区域私人化的、带有文学性的记录,陈达达则不是。“我的目标非常明确,就是斯文·赫定干过的,斯坦因干过的,我就给你说清楚,我就给你往下弄,就这个样子。”
简单点说,刘子超是作家,陈达达则带有强烈的探险家色彩,所以对于一般读者而言,《一个人的西域》文笔有些粗糙,缺少刘子超的可读性。但他的文章是自己“走”出来的。“我就像一个战地指挥官,要在葱岭哪个地方指挥打仗的话,怎么抄小道,走哪个垭口,那我是滚瓜烂熟。”
陈达达穿行的那些路线,都有着刻骨的历史叙事。帕米尔,一说为波斯语,意为平顶屋,一说是塔吉克语,意为“世界屋脊”。而中国古称其为葱岭,古丝绸之路在此经过。对于多数人而言,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世界。即便在如今的中亚五国里,葱岭也很特殊,大部分地区是无人区。因此,陈达达也被称为“帕米尔的孤独旅行者”。
用现代生活水准来衡量,“西域”可以说一穷二白。似乎也只有“西域”当得起“荒凉”二字。在这样的地方旅行,苍天大漠落日长风,历史扑面而来,不,是覆盖性地压过来,让人目眩。人们从新世纪的门进去,往往从中世纪的门出来。他只能像鹰一样一言不发。祖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似乎在周围四处走动。而手机长久没有信号。“我曾经一个人在苏巴什呆坐一个上午,也不知在那里干嘛。就坐在那里抽烟。因为没有人,就待得住。”
这是属于西域的孤独。孤独也许是另一种力量。当然,这也是西域才能带来的庄严。平日里可以滔滔不绝的他,只能与自己的灵魂对话,也是与先行者对话。
但这不可能是简单的重复。斯文·赫定曾是他打开西域的密钥,但如果拿着斯文·赫定的著作当路书,你就会被翻译的差错搞得晕头转向,很多地名在现实中根本对不上。这更像是一种投奔与穷究。作为一个“非专业的旅行爱好者”,他在历史、地理、考古和文学方面缺少专家级的精度,但他仍努力用自己掌握的现代知识,刻写那些已经消失的历史痕迹,帮助我们认识这个亚洲腹地中最陌生的邻居。
他的本名陈建中。他的